《阿拉伯的劳伦斯》是一部由真人真事改编的传记电影,讲述了传奇人物劳伦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彪炳事迹,并试图寻找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的答案。劳伦斯具备了典型的战士气质,意志坚强、敢作敢为。他协助阿拉伯的费萨尔王子组成游击队,不断骚扰土耳其后方,先后攻占了亚喀巴港、大马士革,迫使土耳其向协约国投降,立下了极为亮眼的战功。
两次失败
很多传记类型的电影都喜欢塑造的纯正的英雄,然而这部电影却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领袖。大马士革之前,英阿双方都需要劳伦斯。大马士革之后,英阿双方都不需要他。这是形势发展下的必然。劳伦斯自己看不清楚,但艾伦比将军和费萨尔都是内心有数。所以在谈判桌上,费萨尔才挖苦艾伦比说:劳伦斯是两面人,我们不都是同样高兴地揍他了吗?一个缺乏自知之明的军人,怎么做将领?
其实,纵使英阿双方不赶劳伦斯走,他恐怕也留不下去。为什么?因为劳伦斯有性格上的限制。这里,就带入了导演真正想问的问题。外表看来,劳伦斯是成功的。他生前军功赫赫,死后入葬威斯敏斯特教堂,这是英国历代皇族与名人的墓地,阿拉伯建国史上更少不了他一笔。毫无疑义,他已是千古留名。
然而,成名成功都是别人看的,劳伦斯又如何看自己呢?导演认为,他看自己是失败的。他自觉失败了两次。第一次,是因英雄形象破损而失败的。第二次,是因大马士革的骚乱而失败的。
脱离现实的两个假象
劳伦斯本来只是对阿拉伯有研究兴趣、有探险热忱,从军之后又兴起了人道主义者的责任感。他是有着像先知、救世主一样的眼光,看到了阿拉伯民族的问题。于是他心怀使命,激扬着热情。但这热情,除了是在追求阿拉伯的独立建国,也是在追求一个英雄人物的美好典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想想看,一个二十多岁的血性青年,有机会解救阿拉伯人,有机会给予阿拉伯人自由,这是多大的理想、多辉煌的人生目标。站上历史舞台,成为一个自己希望成为的英雄,有为者怎能不醉心?这原是人之常情。不过,当这份期许过分扩大时,就不免脱离现实而落入虚荣的假象中。
假象之一,就是以胜利代表一切。当土耳其火车被炸、所属部众纷纷上前抢夺战利品时,劳伦斯意气风发地走在车厢顶上检阅战果身影片,宛如君临天下。他完全沉浸在所向皆捷的喜悦中,而无法思考胜利中的隐忧。他只在乎胜利,因为胜利使他更接近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作为一个真正关心阿拉伯的人道主义者,他应该矫正其风俗与战场劣行。
就像初见阿里时,劳伦斯目睹他因井水就杀人时愤而批评的:只要阿拉伯各族间继续打斗,就永远会是小人物、蠢人物、贪心、野蛮、冷酷。当时说得多么义正词严,现在又看得多么无关紧要。何以如此?因为胜利至上。因为我是英雄的念头,逐渐凌驾在为阿拉伯建国的念头之上,所以他再也看不到劫掠的错误。同样,他也看不见纪律。胜利愈多人马愈少,掠夺一回人就散伙回。这是什么军队?将来打了又如何?
假象之二,就是自我膨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沙漠中有落队,阿里以大局安全为重,认为不该回头。但劳伦斯坚持折返,因为这符合英雄特质,是慈悲、有道义的。结果劳伦斯单骑而去,竟也成功了。敢死队员因之欢声雷动,连阿里也心悦诚服地为他披上代表族长的白袍。
这时,劳伦斯忍不住躲到一旁顾影子、喜形于色,仿佛这一刻比救回落队者还让人高兴。他太高兴了,因而完全忽视了饶幸的部分。他的逻辑变得简单:我要,就拿得到。志得意满的他,在某次游击行动中遭到射伤。这时有人警告他你很快就会用光九条命,但他仍置之一笑。北进的征途中,阿里也不断提醒他量力而为,可惜他充耳不闻。终于,他在一次深入敌营的刺探行动中被俘。
人性的变化
被俘使英雄形象整个破碎了。他心中的英雄是高贵高洁、宁死不屈的,现在既然破碎了,他就灰心地全部不要了。劳伦斯黯然离开,这是他第一次失败。回到英军阵营,艾伦比将军简直气疯了。攻击发起在即,主帅却临阵逃逸,还是因为个人因素,最后在众人哄着的背景下劳伦斯燃了斗志。
话说得豪气。但重回战场的劳伦斯,再也没有原先的那种慈悲与正义了。他雇用罪犯做贴身保镖,因为他们剽悍。他以重金募成了支新的军队,因为钱比建国有号召力。战场上,他从此遇敌就杀,不留任何俘虏,因为他对土耳其人满腔恨意。劳伦斯变了,在他毫无察觉之中整个变了,以至于原先十分敬仰他的美国记者,都改口大骂他丧心病狂。他不再像是义军,而像是流寇。
英雄末路
如劳伦斯所愿,他先入了大马士革,并在市政厅组成阿拉伯国家委员会,控制了电信局、邮局、电厂、医院、消防队等一切设施,并拒绝英国接管。稍后入城的艾伦比虽然生气,但他按兵不动,等着看沐猴而冠的笑话。果然,平日吃沙漠的阿拉伯人根本无法控制局面,市政一团乱。
部众吵吵嘎嘎、吵吵,又是一番劫掠后各自扬长而去。最后,劳伦在看到医院伤员的凄惨处境后竟大哭得足无措。劳伦斯又失败了,败在他忽略的大马士革并非一处绿洲,而是一个已具规模的现代化城市。军事占领并不能维持城市的运作。最后他众叛亲离,连向来与他同生共死的阿里都得离开他。
劳伦斯在阿拉伯的功过如何?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相信看了这部电影之后,每个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当年同在营中的英军顾问说是我所见过最杰出的人而美国记者却说他是一个最爱出风头的一个无耻之徒。这些评论,并不中肯。远远不如当年阿里临别时说得你很努力地要给我们大马士革,更不如费萨尔王子最后所说我所亏欠你的无可估量这句由衷的感谢话。
劳伦斯带领阿拉伯军队,如旋风般崛起,征战之功无可磨灭。他致力于阿拉伯建国,并非托之空言。但他受辱之后,对土耳其人的屠杀未免太过。他热情洋溢,允文允武。只是年纪太轻,成就太大,英雄梦来得太快。理想中的真髓与妄念,他来不及辨别。客观局面中的机会与威胁,他也来不及深思。这就是所有英雄出少年者的共同难关吧。